中国核电“走出去”正当其时

▎德黑兰遭受空袭。图源：Sepah News

编者按

当地时间6月13日，以色列宣布对伊朗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对其境内数十个设施目标发动空袭，并将此次行动命名为“狮子的力量”。据报道，伊朗革命卫队总司令侯赛因·萨拉米，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穆罕默德·巴盖里等高级军官都已身亡，另有多名核科学家也死于这场袭击。以色列为何选择此时对伊朗发起袭击？伊朗将进行何种报复行动？美国将对此持怎样的态度？《凤凰大参考》对话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所长秦天，为您解读。

核心提要

1. 以色列此次对伊朗的袭击烈度非常高，造成的影响非常大。首先是对伊朗关键核设施的打击，其次是重要军政高官的身亡，都具有很强的震慑效应，显示了以色列威慑伊朗军事科技实力乃至政权领导层的强大决心。

2. 至于袭击造成的结果，伊朗核能力在短期内将受到冲击，但从长期来看仍能恢复。以色列对其军政高官的暗杀也会对军事指挥系统造成一定影响，但伊朗武装部队的实力没有被彻底摧毁。

3. 伊朗居民区在此次袭击中被波及，被视为以色列触碰伊朗底线。伊朗也必定会展开强烈反击。伊朗的弹道导弹对以色列具有一定威慑力，也希望通过一次性的烈度较大的报复行动达到军事遏制效果，避免战争拖延对其不利。

4. 在袭击伊朗的时间点上，以色列的选择有多重考虑，一是破坏伊核谈判进程，二是利用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立场为其袭击提供合法性，三是抓住伊朗军事威慑能力减弱的时间窗口。至于美国，应当没有直接参与行动，但可能与以色列达成某种默契来为美伊核谈判增加筹码，而且美国的后续表态对地区局势的发展至关重要。

对话丨凤凰网国际主笔 屈功泽

编辑丨黄寒

以色列对震慑伊朗有强大决心

凤凰大参考：关于以色列此次袭击伊朗造成的损失，我们看到伊朗的诸多重要将领，还有一些核科学家，都在袭击中身亡。您认为伊朗此次蒙受了什么样的损失？

秦天：这次袭击的烈度非常高，造成的影响也比较大。一个是对伊朗核设施的打击，根据内塔尼亚胡的说法，以色列这次打击到了伊朗核设施的一些关键生产设施，比如纳坦兹核设施（编者注：纳坦兹核设施是伊朗最大的铀浓缩设施，具备生产浓缩铀的能力，长期处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监控之下，也是以色列和美国重点关注的目标），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事情。而且伴随着对核设施的打击，重要的军政高官身亡也是对伊朗的重大伤害。

对比而言，以色列过去针对伊朗军官的袭击，其实主要是对伊朗革命卫队在海外驻扎的一些指挥官，比如去年暗杀革命卫队在叙利亚的代表。但是这一次打击到革命卫队的总部，然后对革命卫队的司令进行了暗杀，这显然是要产生强大的震慑效应。

所以从实际影响来说，无论是对伊朗的核项目，导弹项目，还是军政高级指挥层，都蒙受了比较大的损失。从这次袭击也能看出，以色列的行动背后有非常强的决心和意志——不仅要摧毁伊朗的军事实力、科技实力，也要打击伊朗的领导层，要对伊朗的政权造成比较大的威慑。

▎一名消防员在德黑兰北部一处受损的居民区现场工作 图源：美联社

凤凰大参考：具体来看，您认为以色列这次对核设施的打击，会对伊朗的核能力造成多大影响？

秦天：这要分成两个层面来看，第一个是伊朗拥有的离心机数量，积累的浓缩铀的存量，这些具体的指标上受到的影响。这次纳坦兹遭遇空袭，可以想见有相当数量的离心机以及相关生产设施遭受了损坏，所以这对伊朗铀浓缩的能力，核研发的能力肯定是有一定冲击的。包括对伊朗核科学家的打击，也是对核专家队伍的伤害。

但是伊朗核能力的另一个层面，研发技术能力，也就是核知识的层面，是伊朗通过核研究，长期实践积累出来的相关知识和能力。这储藏在伊朗整个的与核相关的机构中。这些机构和研究人员，不可能被以色列的袭击全部消灭。所以伊朗的核能力肯定还有保留，假以时日，还是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恢复。

▎卫星图像显示的遭受打击前的伊朗纳坦兹核设施。图源：美联社

凤凰大参考：大家非常关注这次身亡的伊朗军政高官。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为此谴责以色列，也表示他们的同事会尽快来接替他们的位置，维持机构的运作。但是一次身亡这么多高级军官，伊朗的军事指挥系统在运作上会受到什么影响？指挥系统能够快速恢复吗？

秦天：军事指挥系统是一个庞大的体制，无论是伊朗正规军还是革命卫队，我认为都可以在较快时间内找到替代人选。但这些替代人选能不能达到这次身亡的这些军官之前的指挥能力和指挥经验，我觉得确实还是要打上一个问号。

因为之前有过一个类似的情况：2020年，特朗普下令美国在伊拉克打死了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的指挥官苏莱曼尼。当时的很多评论就认为，苏莱曼尼对圣城旅的发展壮大和整个战略决策拥有着特别大的、个人化的影响力，他的去世会导致圣城旅和伊拉克方面的什叶派民兵、黎巴嫩真主党之间的协调联动产生比较大的问题。

后来在苏莱曼尼死后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在之后的两三年中，伊朗慢慢去重新建立和代理人之间的关系，才使得圣城旅重新恢复了和代理人之间比较好的协作。

所以这一次以色列对伊朗军政高官的暗杀，肯定也会在技术层面影响到伊朗武装力量的运转。不过伊朗武装部队的实力也并不取决于仅仅某一个人，还取决于这支力量本身的实力，和一直奉行的战略，这一点上以色列还没完全进行根本性的摧毁。

还有一点，由于革命卫队过去是站在和以色列斗争的前沿，尤其是通过武装伊朗的代理人和以色列去对峙，所以以色列对革命卫队的深仇大恨更加的明显，这次我们也看到以色列的空袭实际上是打击了革命卫队在德黑兰的基地总部，这可以反映出以色列打击中的重点。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图片来源：路透社

伊朗将展开一次性高烈度报复

凤凰大参考：我们接下来关注伊朗将要进行的反击和报复。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已宣称以色列会受到严厉惩罚，以军也评估称伊朗可能会有数百枚弹道导弹的反击规模。（编者注：截至发稿时，伊朗已经向以色列发射了一百多架无人机。）您如何看待伊朗下一步会进行的反击行动呢？

秦天：以色列这一次的袭击伤害到了伊朗国家安全的核心利益，伤害到了伊朗的核心指挥官员，也伤害了伊朗的民族尊严。不论是核项目，还是军政高官，本身都代表一个国家的尊严，这次尊严受到了冲击，伊朗不得不进行比较猛烈的报复。

虽然伊朗整体军力实力相对于以色列和美国都处于比较弱的状态，但它并不是没有报复的能力。从2024年伊朗和以色列的两轮导弹互袭来说，伊朗的弹道导弹对以色列还是具有一定的威慑能力的。

去年伊朗对以色列的第二次袭击，实际上已经打了数量比较多的弹道导弹，大概是有100枚左右，所以这一次伊朗再进行相应规模的弹道导弹打击，我觉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规模。

▎伊朗在过去几小时内向以色列发射了100多架无人机 图源：以色列时报

凤凰大参考：根据以色列和伊朗去年互袭的状况，反击之后对方必然还有反击，伊朗反击会有什么后手准备吗？

秦天：伊朗当然是希望通过比较短期的，一次性的反击，达到对以色列进行报复和军事遏制的效果，这是比较好的一种状态。因为伊朗毕竟是处于劣势，如果它对以色列的反击引起了以色列乃至美国方面的再报复，引起报复循环，战争拖延下去的话，对伊朗也并不是一个很有利的局面。伊朗的综合国力要去和美以进行长期的循环式斗争，并不占上风。

所以这个情况下，伊朗可能还是更倾向于进行一次性的，但是明显要提升威慑力的反击，也就是说反击的烈度会提高。因为以色列这次的袭击比去年已经明显地提升了烈度，所以伊朗这次也应相应地提升烈度。这可能是伊朗会奉行的策略。

▎伊朗首都德黑兰遇袭后浓烟滚滚 图源：美联社

美国的态度至关重要

凤凰大参考：我们再来看袭击发生的时间点。这次袭击发生之前，美国就已经要求相关人员撤离中东。您怎么判断这次以色列的时间点选择呢？

秦天：以色列的选择有仔细的考虑。首先根据一些最明显的信息，袭击首先是发生在第六轮伊核谈判举行之前，预定的谈判时间本来是周日，以色列现在在周日之前动手，显然就破坏了伊核谈判的进程。可以预期谈判必将受到干扰。

另外，这次以色列选择的时机也恰好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刚刚在例会上通过了一个决议，认为伊朗没有履行核不扩散的义务。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论断，因为国际原子能机构实际上长期以来一直避免做出不利于伊朗的论断。所以，以色列在这个论断出来之后动手，相当于是利用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相关结论，作为它这次攻击伊朗的理由。在这个意义上说，以色列也是希望去拿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相关决议来作为令箭使用，试图增强袭击的合法性。

第三，以色列也考虑到了一个所谓的时间窗口的问题。自从巴以冲突过程中，以色列和伊朗的互相袭击之后，以色列就认为伊朗的军事威慑能力，包括防空能力都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伊朗处于弱势的时期，是以色列打击伊朗的一个比较好的时间窗口。所以这次它的行动也旨在抓住这个时间窗口，因为一旦时间窗口错过，伊朗可能不断地恢复导弹能力和防空能力，这对未来以色列相关的行动会构成更大的障碍。所以，我认为以色列这一次的时间选择有多重的、精心的考虑。

▎6月1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以色列对伊朗核目标的打击”很可能发生“，但他建议不要这样做。图片来源：以色列时报

凤凰大参考：此前在5月份，就已有报道称，特朗普曾经和内塔尼亚胡有过非常激烈的谈话，特朗普警告以色列，不要去采取破坏美伊核谈判的行动。此次袭击发生之后，美国国务卿鲁比奥表示美国没有参与到以色列的袭击中，但特朗普表示袭击之前就知道了此次计划。您怎么判断美国对这次袭击的态度？

秦天：美国的态度，从这次袭击之前所有的表态来看，是非常明确的：至少是在核谈判出现明确结论之前，美国并不希望看到以色列对伊朗动武，也认为以色列动武会干扰到谈判的进程。实际上伊核谈判确实也是特朗普政府近期努力的一个重点，特朗普在伊核谈判上寄托了很多的希望，他的美国优先议程需要实现美国进一步在中东减负的目标。所以我认为美国主观上并没有参与到以色列这次攻击行动的意愿。

但是不排除一种情况，就是特朗普政府也希望利用以色列对伊朗的军事威慑，来帮助其在伊核谈判中对伊朗施压，获取谈判筹码。因为它可以通过以色列的威慑来要求伊朗做出更多的让步，接受美方对伊核谈判的设想，所以也不排除存在这种默契。而这种默契本身就是特朗普政府对于以色列对伊朗军事威慑的一种默许或者说模糊的态度，这可能也给以色列传递了一些错误的信号或者说暗示，即以色列如果动武，美国可能不会加以阻止，这就更加刺激了以色列动武的这种决心和信心。

▎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图源：华尔街日报

凤凰大参考：虽然您刚才提到了美国和以色列有默契的可能，但我们也看到，至少从明面上来讲，美国方面对于以色列的袭击是并不支持的态度。您怎么判断接下来美以之间的分歧，以及区域局势的发展？

秦天：美国的态度现在非常关键。第一，美国如果继续采取放任的态度，或者不闻不问，事不关己，那么可能会导致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冲突继续升级。

第二，这次危机已经有可能牵涉到美国在中东的利益，有可能将美国卷入到这场冲突中来。之前我们已经看到美国做出了撤出人员这样的预警性的行动，这已经预示了一种可能，就是伊朗有可能在报复以色列的时候，考虑去报复美国在中东的目标。

一旦向这个方向发展的话，美国肯定会卷入到冲突中来，也会采取对伊朗的报复行动，使得伊朗和以色列之间的冲突升级为伊朗与美国、以色列两方之间的冲突，那么这场冲突将演变成具有地区性质的战事。

所以目前来看，美国未来怎么做非常关键，如果它能够采取一种劝和止战的态度，抑制以色列的行动，或者通过外交的手段，在以色列和伊朗之间去做一些灭火降温的工作的话，局势才有可能软着陆。